不一(高三去世版)

但为君故 沉吟至今

苇草歌(未完成)

一个试图理解你、拥抱你的失败尝试,送给我爱的布莱斯和今天过生日的帕斯卡



年轻而骄傲的布莱斯,贵族与学者之子,在高墙与书架间、在思考和阅读中像芦苇一样长大了。布莱斯从父亲和先哲那儿学会了历史的语言和自然界的语言,他的理性向世界的一切发问,他的眼睛同时容纳着宇宙和大地,他的言谈间日益展露出智慧的锋芒。父亲赞美着他的成长,全巴黎的学者都为他的未来送上祝贺,因为一颗闪耀的新星即将降临在这个时代。

然而布莱斯却厌恶这一切,也厌恶着不能说出自己究竟为什么厌恶这一切的自己。所以布莱斯在帕斯卡到来的那一天,乘着公共汽车逃走了。他逃走的时候,芦苇丛在人造的夜晚里微微摇曳。


作者写下这篇文章,其目的是纪念帕斯卡的四百岁生日,也就是纪念距帕斯卡出生恰好有四百年经过的这个日子。但是要让帕斯卡理解四百年这个概念是颇为困难的,因为帕斯卡虽然可以熟练地运算某个数字乘以十,但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活到他出生后的第四十年,就算是乘上十也无济于事。不过好在帕斯卡所熟练的另外一件事情是阅读,先哲们的智慧跨越了不知道多少个四百年,让帕斯卡掌握了足够的思考能力来理解这一概念,从中我们也可以一窥思考的重要性,正如他本人所说,“人是能思想的苇草”。不过考虑到这篇文章的重点在于帕斯卡而非四百年,故我们在简要地讨论了后者之后还是将话题转向帕斯卡其人。

帕斯卡,嘴唇张开,舌头贴近上颚,感受气流两次流过齿间,帕、斯、卡。帕斯卡系公元1623至1662年间生活于法兰西的男性智人,通常与“数学家”“哲学家”等等诸多名号挂钩,而且要在前面加上“伟大的”作为前缀。人们对于伟大究竟为何物往往一知半解,或者说伟大本身就依赖于人们的一知半解而存在,但不管怎么说,伟大的数学家、哲学家、等等学家帕斯卡在他的四百周年诞辰之际来到了伟大的巴黎。

帕斯卡是乘着公共汽车前来的,红色的公共汽车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庞然大物,连巴黎宽广的石砌街道都显得狭窄。它是如此之高,以至于投下的阴影就如同夜幕降临,横跨了好几个街区且在不断地移动。大多数人在这一移动的人造黑夜中自动觉得困倦,转身上床睡觉,这是人民在贫困中为了节省灯油钱自然进化出的本能,连同其它许许多多因贫困所生的进化一起,本该同自然选择相提并论却长久被人所忽略。而那些没有去睡觉的小部分人,要么是站在宫殿阳台上的王公贵族,头顶硕大的一人高的金王冠,不知道在用看长颈鹿还是看女巫的眼神看着那个轰隆作响的铁皮机器,他们要过几百年才能领会到呛人的黑色尾气、轰鸣的内燃机和汽车里的帕斯卡对他们的王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当然更多的还是狂热的学者们,他们高举着手绘的带有“庆祝”“四百年”等字样的纸牌,把全身用加法器、气压计和骰子缀满,跳着一些滑稽的舞步以追赶公共汽车,坚信自己是真理的追随者,并且在潜意识里不知不觉地把这句话等同于“自己就是真理”,然后顺理成章地引申出“他人就是愚昧”。然而,不论是沉睡的人民、迷思的贵族还是狂喜的学者,他们之间只要有人认真地抬头观察汽车内部,就会发现那里面实际上空无一人。整座巴黎城只有一个人发现了这一点,他不属于以上三种人中的任何一种,他就是布莱斯。布莱斯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正坐在微微摇曳的芦苇丛里。


布莱斯的家旁有一座小山丘,其上有一丛颇为繁茂的芦苇生长。按常理而言,规划严整的巴黎绝不会有山丘分布,芦苇也只会生长在河边而绝非山丘,但鉴于人们往往行色匆匆,他们注意不到的古怪现象是如此之多,以至于一座长了芦苇的山丘根本算不了什么,所以真正为此感到困惑以至于苦恼的只有布莱斯一个人。当整个巴黎陷入沉睡时,不合常理的布莱斯喜欢独自来到这片不合常理的地方,默默地用思绪填充自己:为什么会有常理存在?为什么我会对它们产生厌恶的情绪?那些芦苇就会在这时随风摇动,轻轻的,空空的,看不出来处,也不想知道归宿。它们只是摇曳,不会回答布莱斯的疑问,也不会遮挡红色的公共汽车。

布莱斯看着那辆突然出现的汽车,占据了自己的全部视野,看似崭新的金属车身实则已经有不少污渍与锈迹,低低的引擎声像是将死之人的临终喉鸣,绝望而又希望地向他打开了车门。头一次地,布莱斯觉得自己想要走进去,所以他就走了进去,不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前路。布莱斯最后向身后的芦苇丛看去,那些芦苇依然在摇曳,看不出和平时的差别。


我们可以说:帕斯卡度过了伟大的一生。这么说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他是改变世界的天才,而是因为他死了。帕斯卡刚刚闭上了眼睛,全巴黎的学者就都接到了死讯蜂拥而至。帕斯卡的父亲的灵魂挖出他的心脏带回家乡,妹妹割下了他的大脑,左手和《圆锥曲线论》被学者们取走当作圣像跪拜,右手则连同《思想录》一起上了火刑架,最后被瓜分剩下的只有两颗淌着血丝的眼球,滚落在人们踏出的泥泞中不知在看向何方。一个令人狂喜、愤怒和畏惧的存在消亡了,因为帕斯卡终于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件事,一件事是可以供人们评头论足、装点自己的,所以人们皆大欢喜,只有布莱斯除外。


布莱斯在公共汽车里看到了很多东西:他看到一个高傲的人,一个离群索居的人,一个病人,一个拿着气压计的人,一个面露嘲讽的人,一个信教的人。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上车又下车,排成肃穆而荒诞的队列从布莱斯面前走过。

最后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说:“你好,帕斯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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